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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叉冬】飞越疯人院

*1991年苏联倒台,资产被关进疯人院受到监禁控制,高层对于是否销毁持不同态度。同年刚上任的特战队队长布洛克·朗姆洛在翻资料的时候看到了曾经被九头蛇借走过的资产档案,他决定帮资产逃离疯人院,加入九头蛇。
*与《飞越疯人院》原作电影无关,也没想让冬兵追求自由,他根本就得不到。


1.
朗姆洛医生的俄语发音生疏又可笑,像是在什么速成班学来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在冬兵面前点了根烟,西装脱到一半又重新穿回来。冬兵隐约看到了隐藏在里面的作战服。他们在握手的时候冬兵又摸到了朗姆洛手上的枪茧。
“你不是医生。”冬兵断定。
“不,我不止是。”朗姆洛笑了,他拿出检查表,把笔盖放在手里,用拇指顶起来,转了一圈又握回手心,“你就按照你的想象走,这里面没什么对错可分的。”
所有人都可以胡编乱造冬兵的曾经。苏联人会在使用完冬日战士后频繁的给他洗脑,所以冬兵根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杀过人,杀过谁。他能记得的就是在1991年后自己一直被关在疯人院里,接受心理评估。他也不记得这个朗姆洛医生是新上任的还是怎么样,冬兵最不擅长的就是记忆。
“苏联人倒台了士兵,战争已经结束了。”朗姆洛说。

2.
冬兵用唯一能用的右手紧紧攥住水缸的瓷壁。
窒息感向他涌来,冰冷的水浸入他的皮肤和身体。冬兵的眼睛开始充血,他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身体机能变得麻木,接踵而来的是电击的酥麻的痛感。
冬兵被按回病床上,推回房间。
朗姆洛看上去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张桌子上存下了几枚烟蒂,冬兵回来的时候朗姆洛正在不耐烦的给杯子里加水,他看到湿漉漉的冬兵时愣了一下,然后骂骂咧咧的推开看守,把冬兵扶起来。
手边热可可的香味又重新唤醒了冬兵。他靠在朗姆洛身上,让头发上残余的水滴染湿他的西装。朗姆洛看上去毫不介意,他一只手扶着冬兵,另一只手拿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喂给他。
冬兵的命是可可粉给的。那些甜蜜的香气重新侵入他的细胞,骨骼,从他的口腔一点一点滑入深处,让冬兵脱离虚脱的假死状态。
当时他记不太清身后的那个男人是谁了。但由于他的机械臂被反铐着,他没有力气去推开他,去攻击他。他仅仅能回忆起的,是那个男人身上的烟味和他低低的,有些沙哑的嗓音。
“再忍忍。”那个男人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战争已经结束了。”

3.
房间里嘀嘀嗒嗒的水声惊醒了冬兵。
超级士兵血清给了他超人的听力,那些暗处的滴水声一下下敲击在他的耳膜上,让他头疼不止。
冬兵住在一个简陋的单人病房里。墙面薄薄的刷了一层白漆,房间正中央吊着一个光秃秃的灯泡,底下突兀的立着一套桌椅——朗姆洛就在这对他进行评估。那张弹簧床吱呀作响,角落里的地板甚至因为发霉而翘起。
冬兵在这里已经生活了一年,接下来还有一年。他不被允许参加疯人院的任何自由活动,走出房门就只能去洗脑,或是水刑。他的左臂长时间被电击麻痹着。门口永远站着持枪的看守安德森——他似乎不眠不休,而且永远精力无限。沿着窗户向远处看,是永无止尽的森林和永远冰封的湖面——他们哪也去不了。
冬兵醒来后一点一点挪到床头,靠在支架上,他喘着气尽量平复着自己的心情,然后伸手摘下了眼罩。
朗姆洛坐在桌子前,一动不动的盯着冬兵。他不断的用拇指划过那张印有交叉十字的档案,眼睛红红的,贪婪又欣喜的盯着他。
冬兵有太久没有被洗脑了。朗姆洛的样子又让他突然闪现的想起了什么。他想起左臂掐住那个妇人时她颈脖处的温度和血管一下一下地跳动,还有那些过分显眼的蓝色血清和西伯利亚冰天雪地的背景。
他低声哽咽起来。
他开口说了英语。
他说:“我想起来了他们每个人——”
朗姆洛推开椅子。他把西装的扣子慢条斯理的扣好,然后放下手里的档案又拿起咖啡抿了一口。朗姆洛挪到冬兵床边,他好像不怕死的,毫无逻辑的,把他的佩枪塞进冬兵毫无力道的右手里,然后用掌心覆盖着,让冬兵握紧了那把冰凉的枪。

4.
朗姆洛嘴里的口香糖发出滋滋的水声。他把派克钢笔的笔盖放在手中,用大拇指顶起来转了一圈又落回手心。那张桌子上多了一盏小台灯,黄色的光笼过来显得朗姆洛的眼睛诡异又狡诈。
他写得很快。实际上朗姆洛的报告从来没有问过冬兵,他自己一边编着故事一边嚼着口香糖,冬兵小心翼翼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然后慢吞吞的坐回床上。
“吃饭了吗?”
“吃了。”
“怎么样?”
“没什么不同的。”
实际上也多亏了朗姆洛,冬兵不用再经历水刑,电击的次数也越来越少。有时候冬兵裹着毯子悄悄打开门,安德森也只是瞥他一眼,什么也不会说。
冬兵的记忆恢复了一些,那些记忆似乎印得很深,连洗脑也无法彻底消除。他有时候半夜里睁着眼睛想,连那些应该发生在千百年前的事情他都能模模糊糊的记起一个大概。
毕竟这没有那么多的长官,洗脑也总是进行的不那么彻底。
朗姆洛签好了字。他把钢笔放回原处,更用力的嚼着口香糖。他眉骨边有道口子,上面是刚刚结痂的痕迹。他反手把枪拿出来,把子弹一颗一颗卸下。档案被朗姆洛翻的哗哗作响,然后他拉起冬兵。
那些子弹又被他装回左轮里,朗姆洛左手紧紧攥住冬兵的手腕,然后抬起右手瞄准一直让冬兵与世隔绝的玻璃。
“妈的。我必须得带你走。该死的俄国佬,他们都他妈是骗子。”
“你不能——”
砰!第一颗子弹嵌在玻璃里,裂缝四处蔓延。第二颗子弹打在了同样的位置,缝隙越来越大,彼此纵横交织。冬兵看上去有些迷茫,但他在安德森冲进来的时候夺过了枪,把枪口指向地面。
他觉得今天的朗姆洛也有些不正常,甚至比他更奇怪。朗姆洛挥手挡开了安德森,然后把房门反锁。
他点了根烟,冲冬兵吐出一口烟雾。他用食指敲了敲档案的封面:“苏联,资产,冬兵,战场幽灵。”
他窸窸窣窣的站起来,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然后又坐回原处。终于吐掉了嘴里的口香糖:“九头蛇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洗脑不能把什么都洗坏了。”
朗姆洛看上去比平时暴躁。冬兵抿了抿嘴唇,把枪放回桌子上。
那个开裂的玻璃被风吹的不断抖动。朗姆洛急切的又吸了一口烟,干脆坐在冬兵身边:“我能救你走,但我能救的是冬兵,而不是没用的小娘炮。”
冬兵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他越过朗姆洛看着那个晃晃悠悠的灯泡,抬起手摸了摸朗姆洛眉骨处的伤疤。
结的痂已经发黑了。伤疤看上去还很新,但他不记得朗姆洛是否和他提起过这个伤口。冬兵只好又重新看回朗姆洛热切的蜜色眼睛,凭借他的记忆,他觉得朗姆洛会喜欢这个——
“听从指令,长官。”
有好几秒钟朗姆洛忘了回应。他的大脑里炸开了一种喜悦和兴奋交织的感情。朗姆洛起身离开了冬兵,掏出小刀偷偷藏在冬兵档案的夹页里。
“把它藏好,我们走的那天会有用的。”

5.
朗姆洛悄悄给安德森塞了点什么东西。安德森侧开身,转了转眼珠看向了窗外。
冬兵被朗姆洛搀到轮椅上,朗姆洛穿好了他的西装外套,理了理领子推着冬兵到了自由活动区。他歪着头选了一个单人沙发,自己斜靠在上面,一条腿搭在扶手上。朗姆洛拿烟的手讪讪收回来,接过护工发的药。
朗姆洛从来不让冬兵吃药。他教冬兵把药藏在舌头下面,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水顺着地板裂开的缝倒进去。
实际上他也怕冬兵会失控,那个样子会让他想起来他的婊子母亲和她的姘头磕完药赤身裸体躺在沙发里的样子;还有他在少管所里被那个比他高半头的德国人踹倒在地上时那人翻着上唇冲他笑的样子;或者是之前被九头蛇借走的冬兵掐碎前特战队队长喉咙时的样子。
朗姆洛至今都能清晰地想起来,血渍浸透了作战服一股一股的涌下来,在脚下汇聚,再慢慢越聚越多。
朗姆洛推着冬兵绕过正门到那扇窗户前。冬兵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些裂缝,又转过头看向远处的湖面。
“你是怎么来的?”
朗姆洛正在点烟。他先吸了一口然后胡乱指了指冬兵看着的方向:“那有直升机,到了那个森林是开车。等你的文件批下来,我直接开飞机带你走。”
冬兵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升机让他想起了模模糊糊的火车和雪山,汽车是那辆撞在树上报废了的银白色小轿车。他感到头疼,但他还只是愣愣的看着原来的方向。
朗姆洛在起风的时候把冬兵推回了房间。他自己躺在床上,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等你出去了之后你就会怀念这的,即便这只有那些凶手,骗子,和小偷。”

6.
朗姆洛今天来晚了。冬兵站在窗户前面等了他很久。
朗姆洛脱掉西装外套露出里面的战术背心。他说今天是冬兵的生日,然后就把一块蛋糕塞到他手里,自己抵在桌子旁打开了偷偷带进来的啤酒。
那是一块很小的奶油蛋糕,上面淋了糖霜,并且孤单的放着一颗草莓。那是在里斯本的街角朗姆洛买的。他绕开去加油的特战队,看着这块橱窗里仅剩的蛋糕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拉开了店门。
明晃晃的玻璃照的他眯起了眼睛。朗姆洛很久没有来过甜品店了——他个人对于甜食没有依赖感。朗姆洛掏钱的时候仔细想了想,似乎上次也是因为冬兵,只是那时候他还不是特战队队长,只是个野心勃勃的副手。
在朗姆洛刚打开电视随便调了一个频道后冬兵就吃完了那块小的可怜的蛋糕。
没有那种想象中的廉价口感,只是细腻的奶油一层一层的化开,涂抹进冬兵的口腔。
“谢谢你。”他把蛋糕盒放回桌子上。
朗姆洛含着一口啤酒所以不方便回应冬兵。他翻了个白眼,扬了扬下巴指使冬兵坐到电视机旁边,等信号接收不良的时候拍一拍电视。
冬兵磨磨蹭蹭的盘腿坐在电视旁边:“你怎么弄来的?他们不让我有娱乐设施。”
“就是,骗人,说谎,你应该能明白——”
“这样不好。”
“我知道,谁都知道,但又能怎么办?”
朗姆洛找了一个足球赛事直播,他看电视的时候冬兵就只能看他,目光从朗姆洛的脸上移到窗外,再从窗外移回来。朗姆洛看到随便哪个队进球都会欢呼,他把啤酒瓶扔到地上,吹了声口哨然后才重新翻开档案。
又是那样,拔开笔帽,转一圈,再握回来。他熟门熟路的编完记录,又坐到冬兵身边,拿笔帽一下一下的敲着地板。
“这整个档案也是假的,这的全部都是在骗人的。但这没错,如果不这样俄国佬能把你折磨到死。”
冬兵似乎还在回味着刚刚吃完的那块蛋糕。他和朗姆洛一起在黑暗中就着电视机和台灯闪烁的昏暗灯光发了一会呆,接着他起身耐心的把朗姆洛乱丢的那几个啤酒瓶捡到桌上,朗姆洛第一次从冬兵脸上看到有些痛苦的,似乎在隐忍的表情。冬兵棕色的卷发挡住了他的侧脸,一时间朗姆洛只能听到衣服布料之间的摩擦声。
屋外病友们传来的整齐的,不算清晰的歌声,冬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朗姆洛,我什么都不该说。”

7.
朗姆洛右侧的肋骨下方被开了个口子。他身上弥漫开来浓重的海盐味和血腥味。朗姆洛摇摇晃晃的瘫倒在冬兵的弹簧床上,蜷缩着身子没有说话。
冬兵把他带的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翻出来。那个和上次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蛋糕,还带着温度的炸鸡和几块水果硬糖。
朗姆洛骂骂咧咧的翻了个身,他伸手够过桌子上的档案,拔开了钢笔的笔帽。
“一个该死的任务,他们死了有一半了。操他妈的。”
冬兵抬起眼睛看了看他,没有答话。是在昨天晚上,也许就是特战队队员们把血洒进海水里的时候他想起来的。他想起来上次在斯图加特的任务,那时候的朗姆洛还很年轻,没有眼角旁那几道浅浅的伤疤。朗姆洛拿着他手铐的钥匙蹲在冬兵面前,侧着头,冲他笑。
“你是想要钥匙还是这个——”
朗姆洛摊开手心,是一条紫皮糖,有点化开了,看上去黏黏糊糊的。
“别去惹他朗姆洛,”前特战队队长巴斯蒂在远处喊道,“他是个疯子。”
朗姆洛耸了耸肩。他压低身子,把两只手更近的伸过去:“说真的,随你选一个。”
冬兵抬起头,他去看朗姆洛的眼睛。
这次的不同,不同于上次,不同于以往。朗姆洛看上去累极了,他的蜜色眼睛不再应着灯光发亮了。看上去温和而平静,却还是少不了那种自信,那种热切。
冬兵爬上床,靠在朗姆洛身边。弹簧床对于他们来说确实小了些,两个人躺在上面皮肤相贴。朗姆洛动了动在冬兵身边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侧过脸,露出同样的笑。

8.
第二年来的很快。冬兵也知道等这个夏天过后苏联人就会最终决定是继续执行清除冬兵的计划还是把资产移交给九头蛇。
朗姆洛坐在地板上数钱。那个桌子上的台灯坏了,似乎上上个星期他走之后就坏了。他懒得叫人来换,反正头顶的灯泡还在挣扎。
他在预谋带冬兵逃走,朗姆洛把钞票铺开在地板上,他打算把冬兵先藏起来,比如藏去莱比锡,或者是谢菲尔德,等那些知道资产的俄国佬死完了或者被杀完了,再让冬兵正式加入特战队。
他忽然又想到冬兵也许根本就不需要他。也许冬兵能自己逃走,或者是掐碎那帮人的脑袋。因为他是资产,他是所有人都失败后才会动用的最终武器。也许在这期间朗姆洛扮演的只是一个传话的角色。
院长柯本的声音透过坏了一半的广播传进来,在耳朵边上打转,嗡嗡作响,就是不肯再进一步。
“——对于默菲先生的篮球赛提议我们持驳回态度,对于阿拉贡先生的放假提议我们持驳回态度,对于罗伯特先生的声音管控提议我们持驳回态度,我们只通过了穆勒先生的加固窗户提议。”
柯本的声音平淡又漠然。他顿了顿,接着说:“我们在三年前的这个时间段遇到了试图逃跑的病患——”
朗姆洛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了头。
“——可惜的是,远处湖面的冰冻得不够牢靠,那位先生穿着病号服掉进去了,至今找不到他的尸体。”
朗姆洛手中的笔掉在地上。他听着似乎巨大的响声,叹了口气。
柯本故意似的,他清了清嗓子,把录音机的声音开到了最大声,刺耳的电流声此起彼伏。外面的体育转播被换成了新闻,房间的水依旧嘀嘀嗒嗒的响个不停。只有之前那扇窗户,它更加坚硬顽强,隔绝了声音,打磨着光线。
朗姆洛把钱收起来。他重新打开档案,偏了偏头含住了冬兵剥开的水果硬糖。

9.
随着水的涌来,冬兵恍惚间似乎感到灵魂脱离了身体,他腾飞起来越过了坚固的玻璃,踏在结冰的湖面上,走进了森林。
他在空中看着,看着朗姆洛想推开苏联人想进来,看着朗姆洛蜜色的眼睛向上翻着,嘴唇打着哆嗦。
看着柯本绕开人群,站在最外延抱着手臂,敷衍的劝朗姆洛先离开。
为首的那个盛气凌人的挥了挥手,让安德森用枪托对着朗姆洛狠狠来了一下。
好像是因为那把无意中被护士发现的小刀还是什么,正巧苏联人来检查资产,他们直接就把冬兵拽进了那间所谓的治疗室。
冬兵挣扎着,无用的喊着。左手被电流不断麻痹着,右手被铐在那个刚刚加固过的水管上。手铐把他的手腕磨出了血痕,新的伤疤覆盖住了之前的旧伤,慢慢开始渗血。他撞向墙壁时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冬兵的喊叫声越来越凶,外面传来病人们此起彼伏的尖叫。他企图挣开手铐,扭动着想从水里挣扎出来,但冬兵每一个动作都会牵连到他残破不堪的左手,神经的疼痛让他几乎失去知觉。他抽搐着,喘着气跪在苏联人面前。冬兵分不清是左手更疼,还是窒息的绝望感更要他的命。苏联人盯着他发白的眼角处的皮肤,扯了扯嘴角,转身踢开了放在冬兵脚边的手铐的钥匙。
冬兵的右手的血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和溅在地板上的水溶在一起。他大口大口的呼着气,表情扭在一起,去够那个闪着光的钥匙。
就差一点,只要再向前一点。安德森耐下性子盯着冬兵,然后毫无征兆的开枪打在冬兵指尖前的瓷砖上。
巨大的响声吓了冬兵一跳。他下意识的缩回手,皮肤擦破在手铐上,手肘狠狠撞上了瓷壁。
冬兵发狂的吼叫。手铐在他的挣扎下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但安德森总能提前他一步。
砰!他就盯着冬兵的眼睛,又一次用子弹射向地面。砖面产生交织在一起的小小的裂痕,延伸到水渍边又戛然而止。安德森把钥匙又重新放回那个冬兵即将能够到的位置。
外面的苏联士兵放肆的笑着。他们坐在病人吃药时才去的沙发上,把糖果,巧克力扔到空中,仰头接住。他们手里的枪甚至被拉上了保险栓,士兵们像在看戏一样,看着安德森轻而易举的毁了冬兵无用的挣扎。
冬兵不明白,那些在任务中小心翼翼的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休息时变着花样讨好他的士兵们,平日里不敢和他搭话的士兵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们的调笑声让冬兵的大脑发闷。他停下了尖叫和撞击,靠在瓷壁上,来来回回的看着他们。
那些士兵还是害怕的。他们眼神中除了狂妄,自大,还有被藏在深处的恐惧和虚伪。
冬兵没有找到朗姆洛,也没有看到柯本和那个为首的苏联人。手腕处细细密密的疼痛像是在被小小的牙齿啃噬着骨头。冬兵晃了晃脑袋,闭上了眼睛。

10.
那些病人在下午就开始被转移。冬兵从窗户上看到他们一个个坐进巴士里,连同那些护士一起。
对于他没被转移冬兵一点都不意外。他也觉得自己的脑子没问题,被关在这是出于什么特殊原因。所以冬兵根本就没在意。
冬兵很早就躺在床上,外面刺眼的灯光在不断闪烁,惹得他心神不宁。他翻了个身背对着窗户。
巨大的轰鸣声在窗外响起,他捕捉到一声短促的枪响,他猫腰看向屋外,只露出一双眼睛。
朗姆洛踏着直升机的灯光一步一步向疯人院走来,他单手举着枪,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特战队。朗姆洛走的很慢,他每一步都结结实实的踩在地上,呼啸而过的子弹和扬起的灰尘包裹着他。
他就这么不紧不慢的走着,跨过裸露的岩石,推开泛着寒光的栏杆,走向冬兵。
冬兵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感到有股亢奋的情绪在他僵硬冰冷的脑子里尖叫,轰鸣着炸裂开。他感到左臂对于鲜血的渴求,于是他就去做了。他突然打开门,躲过了犹豫着的安德森手中的枪,把子弹精准的送进他的心脏。
人人都说资产不行了,说他现在不仅脑子废了,而且用不好机械手臂,与废物无异。安德森甚至看到冬兵的时候都没有第一时间举起枪。
冬兵在他们眼里是武器,是用品,但他永远不是那些人眼中嗜血的,惨无人道的怪物。他只是蹲下来拿走安德森身上的钥匙,解开机械臂的手铐,抬脚把安德森踹下楼梯。
外面的轰鸣声,叫喊声,呻吟声,肉体被子弹击中时发出的沉闷响声还在继续。
朗姆洛绕开安德森的尸体上到二楼,来到冬兵面前。头顶的灯泡孤独的摇晃着,惨白的墙皮随着一声声响动不断脱落。烟雾随之腾起,耳边回荡着终于消沉的枪声。远处的森林投下狰狞的鬼影,那片平静的,永无止尽的湖面上空掠过一群被惊扰的飞鸟。
冬兵依在门旁,手里紧紧握住的是那把枪。机械做成的左臂不自然的搭在身侧,那颗红星在月光中若隐若现。之前的那些苏联士兵变成了一具具尸体,倒在窗户旁,眼睛不甘的睁开着。
朗姆洛右侧肋骨下的旧伤在刚才重新裂开了,鲜血透过深色的作战服渗出来,盖住了新生的铁锈味。
“我来带你走了。”朗姆洛说。

11.
盛产冷空气的西伯利亚名不虚传。朗姆洛蹲下来在箱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一双皮质的手套和大衣。他丢在床上让冬兵穿好,自己拿起了对讲机,让特战队撤回直升机。
跳跃的火光闪烁在冬兵尘封已久的绿色眼眸里。结冰的湖面上飘着一层薄薄的雾,两旁的植物的枝叶上结起了霜。他看到TT-33的子弹割破空气中的尘埃射向背对着大门的朗姆洛,冬兵下意识伸出左手,护住了朗姆洛。
那颗子弹在他的机械臂上留下一道印记。朗姆洛迅速反应过来,拉过冬兵找到了掩体。
冬兵是改造兵,他看得清,也感受得更剧烈。他能看到莫洛斯——那个为首的苏联人的枪口向上冒着一股股白烟,还有他强制移动左臂后从肩膀向脊柱神经的刺痛感。
朗姆洛拔出枪射向迅速莫洛斯,冬兵的耳朵嗡嗡作响。
莫洛斯倒在地上。他抽搐着,用手肘驻着地,渐渐的,手部的力量不够支撑他受伤的身体,他慢慢滑向地面,最后用脸靠在地板上,扭动着,像一条搁浅的鱼。
在他的血花炸起来的同时第一架直升机起飞时的呼啸声也随之响起。朗姆洛和冬兵在一片喧嚣中沉默着,刚刚狼狈的躲闪弄的他灰头土脸,他的手指被割破了,朗姆洛刚刚扶过的地方留下血渍,但朗姆洛的声音里充斥着掩饰不住的兴奋,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对冬兵说:“可以走了。”
走了,真正离开了。冬兵不知道会不会像朗姆洛说的那样怀念这里,怀念这个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冰冷的平原,怀念那个懒懒散散疏于管理的院长柯本和那群容易害羞的小护士,怀念喜欢在夜里突然唱歌的病人和时不时窜过的流浪猫。
但冬兵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给闪着寒光的机械臂戴上手套,跟上了朗姆洛。

12.
上了直升机后随行的医护人员给冬兵吃了止疼药。他迷迷糊糊的想着那些零零散散的硬币够不够他在华盛顿买一些淡奶吐司,朗姆洛还能不能接着照顾他。
冬兵抽了抽鼻翼。他闻到了清凉的雾气和隐藏在里面的草香。湖面的冰惊喜的化开了,只有岸边附近那还要一两块在浮动。疯人院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慢慢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棕色色块,最后消失在覆盖着全世界的森林里,在远处看似乎只是一堆造型奇特的怪石。
气流的颠簸让冬兵有些反胃和头晕。但他舍不得闭上眼睛。印象中的高空意味着下一个任务,下一个流血的战场和无尽的惨叫。冬兵第一次这么平静的坐在机舱里,只管向下看,向远处看,只管在玻璃上呵出一层白雾。

13.
朗姆洛和冬兵的关系就是这样。冬兵不问,朗姆洛也不说。所以冬兵不会知道为什么朗姆洛要带他飞越疯人院,不惜一切代价。
但朗姆洛知道。那时候他刚刚上任,特战队准备飞去西伯利亚回收武器。朗姆洛靠在集装箱旁边核对信息,螺旋桨卷起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朗姆洛向来不在乎这些让他头昏脑胀的武器清单,他用快没墨的钢笔签好了名,无意中看到了那个被划上十字的档案。
冬日战士,冰冷的人型武器,曾经帮他当上队长的士兵,有着最血腥的历史和最纯净的灵魂。
朗姆洛偷偷去过疯人院,他亲眼看到过那个所谓治疗使用的水刑代表着什么。朗姆洛连夜飞回总部,没来得及写检查报告就赶去了皮尔斯的办公室,向他提出签署资产这个计划。
苏联人当然不愿意让他们的冬兵落到美国人手里。他们想让冬兵失控,这样就有了合适的理由去清洗武器,毁灭他。
朗姆洛崇尚冬兵的力量与强大。13个字母,两个单词,四处音节,简简单单的组成了最精锐的武器。朗姆洛不想看到他的消亡,他还想让冬兵走在他身前,和他穿过枪林弹雨,耗尽两个人的一生。
那种感情如影随形,在角落里滋生,悄无声息。

14.
冬兵怀疑的盯着朗姆洛,飞快的眨了两下眼睛。
朗姆洛清了清嗓子,拖腔拖调的又重复了一遍:“你只管选一个,糖还是钥匙?”
巴斯蒂吆喝了朗姆洛两句,但他还是蹲在冬兵面前,晃晃悠悠的托着那两样东西。朗姆洛的嘴角破了,他没来得及去处理,血顺着下巴留下来,他只是反手握住钥匙用手背擦了擦。
这个选择对于冬兵而言太严峻了。从来没人关心过使用后的资产,以至于冬兵对于任务后的记忆永远停留在遥远却温暖的篝火还有啤酒飘来的香气。朗姆洛看上去自信极了,似乎一点都不怕冬兵,似乎充满期待的等着冬兵的选择。
冬兵滚动喉结吞了口口水。他选择了紫皮糖。冬兵动作笨拙的用一只手随便剥开了糖纸,露出里面的巧克力糖。他把糖放进嘴里,再把粘在上面的糖纸吐到一边。
甜,过分的甜,似乎他的味觉一瞬间得到了巨大的强化,甜腻的味道钻进冬兵的牙齿里,花生的存在显得温柔了许多。化开的部分显得黏黏糊糊的,把冬兵的舌头也变得迟钝,咀嚼变得格外费力。
朗姆洛似乎对于冬兵的选择感到很满意。他喜欢看冬兵靠着本能做出的决定,就好比是刚才在一片烟雾中冬兵冷静的扣动扳机,或者好比是他抱着枪坐在人群外围,稍有动静总是第一个警觉的时候。
就在朗姆洛刚准备起身的时候,冬兵转了转眼珠——这是朗姆洛唯一捕捉到的动静。冬兵迅速握住了他没缩回去的左手,悄无声息的拿过钥匙,解开了手铐。朗姆洛不得不承认那个瞬间他是恐惧的,他后悔把枪放的太远。他们俩离得太近了,只要冬兵愿意就可以轻易扭断他的脖子。但冬兵的注意力似乎在接住手铐不让它掉在地上,他扶着膝盖起身,象征性的向前迈了一步,歪着头疑惑的看了看挡在面前的朗姆洛,没发出一点声响。朗姆洛赶紧侧身靠在了石壁上,喘着气给冬兵让出了一条路,他的手心和额头都冒出一层薄薄的汗。
冬兵瞥了他一眼。那双冰封千年的绿色眼眸似乎里面化开了一点点涌动的流水,显得波光粼粼。他平静的走的巴斯蒂身后,悄无声息的掐住了队长的脖子。
机械臂的指缝间流淌着温热鲜血,嘀嘀嗒嗒的积攒在石制的地面上,混合了巴斯蒂倒下后尸体的鲜血,倒映着冬兵的背影。
狂喜的情绪在朗姆洛的大脑里发酵。他只是咬住了后槽牙抬头看向了冬兵,克制住了欢呼的冲动。
冬兵看上去很清醒,他的眼睛朦朦胧胧的折射着头顶的光线。他说:“长官。”

15.
那是冬兵遇到美国队长后被洗脑的那个晚上。特战队大部分都喝的醉醺醺的,似乎是提前的庆功宴。几个臭哄哄的士兵凑在一起没完没了的开着低级玩笑。不知道是谁,反正有这么一声。那个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其他人都安静下来:“队长,你跟冬兵到底是什么关系?”
朗姆洛今天喝的格外的凶。他把外套,战术背心,作战服一件一件的脱下来。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朗姆洛晃了晃踉踉跄跄的从吧台椅上跌下来,他伸手推了说话的人一把,就像两个醉汉间无伤大雅的玩笑。朗姆洛的眼睛红得不正常,他的话说的磕磕绊绊的,一句话重复了无数遍才正确表达出来。
他的声音不大,嘟囔着有些难懂,也许只有离他比较近的罗林斯听懂了:“我曾经短暂的,热烈的喜欢过他。(i had a crush on him。)”
朗姆洛的感情永远仅限于曾经,吝啬又固执。小心翼翼的保留着冬兵,就怕那位中士露出一点蛛丝马迹。
击垮朗姆洛容易极了,一句“Bucky.”就能飞越疯人院,飞越西伯利亚,飞越雪山,停留在布鲁克林的上空,无尽徘徊。
那块简简单单的紫皮糖根本拼凑不起来他碎成无数片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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